巧缘艳史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此书故事采自《欢喜冤家》之第4回、第11回及第15回之前半。此书不着撰人,亦不署出版者及日期。《艳婚野史》书末,标明「上接《巧缘浪史》」,可知所接者实为此书,既称《巧缘艳史》,又称《巧缘浪史》,或为一书两名,或为排印者改易,也可能为刊刻之误。《艳婚野史》署「江海主人」编,可以推测此书亦为江海主人所编,且两书内容相连续,可视为上下部。本书共计12回,正文分4卷,每卷3回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卷一
第一回扬州专心娶美貌华严暗遇有情郎
诗曰:结下冤家必聚头,聚头谁不惹风流。从来怨遂恩中起,不染相思有甚仇话说宋时江南省有一名士,姓黄名上卿,妇人赵氏。这年大经,得中了三甲,即放了河南安阳县正堂。不想赵氏在家偶得一病,不到月余,一命呜唿亡矣。这上卿心中好苦,不免收尸殡殓。自己一身,好生寂寞,遂寻书遣闷。过了几时,意欲续弦一位夫人。怎奈本处并无绝色之好,因想扬州水色极美,不免先至扬州,娶了夫人,再去上任,亦未为迟。计议已定,带了几个家人,一日来到扬州入了官店,即时寻了一个媒人。上卿分付道:「须寻一才貌兼全,国色无双的老爷自有重赏。」媒人听了,叩头出来。出了店门,一路上寻思着,止有桂花巷蔡监生之女,姿容绝世,风雅不凡,谅来可以作得夫人,不免先到蔡家说明。不一时,入了蔡家门首,见蔡监生在上房,戴着眼镜,正然看书。媒人上前请安,问个万福,道:「大爷看得何书消遣?」蔡监生道:「原系《红梅传》。」媒婆又问:「这里边说的是甚么言语?」监生道:「我这认字上有限,却不得十分明白,大约是男女作风月的故事。你今到我家,有何事情?」媒人就将前后话说明。监生再三说:「若果娶弦,只管使得。倘若为妾,我这乡宦人家,决不应承的。」媒人道:「委实要娶夫人,大爷休得见疑。」监生又与妇人王氏说知,刻下允许。媒人告辞,即时来至官店,将前事禀上。黄上卿欢喜道:「我上任日期要紧,明早送礼,晚间在此就要成亲,后日就要长行,往本省安顿夫人,自去上任,故此也无暇打听了。你可小心在意。」
媒人也在店中宿了。天明起来,打点缎疋钗环,聘金三百两,送到蔡家。蔡监生因妆奁打点不及,陪银五百两,亲送女儿毕姻,未免礼生喝礼交拜。一日酒筵散了,到了晚间,上卿与新人除冠脱衣,仔细一看,年纪只得二九。正是:比花花解语,比玉玉生香。上卿喜不自胜,亲自解下小衣,露出粉嫩雪白一个身体,又兼一双金莲,尖小可爱,随曲尽一团恩情。夫妻二人一路上如鱼得水,不数日,已来至本家,请各亲友,凡家中大小事情,尽托蔡氏掌管,择日起身而去。不提。且说蔡氏自幼在扬州各处游玩,十分快的。一到黄家,俨然做了一位夫人,倒拘束得不自在了。过了两月有余,与随身使女唤名爱莲说:「此处有什么游玩的所在么?待我散散闷倦才好。」爱莲说:「华严寺十分热闹,堪可闲耍。」夫人听说,即时打扮得齐齐整整,真是如花似玉,就如天仙一般。和爱莲上了轿子,竟至华严寺来。果是华严:钟楼直耸在青霄,殿角金铃送风摇。炉内氤氲成瑞蔼,三尊宝相紫金销。这夫人来到殿前,朝了佛像,拜了四拜,随往后殿各处胜迹看了一遍,至过午方才回去。且说这寺中歇着一个广东卖珠子的客人,名叫曹悦心,年方二十余岁。生得聪俊异常,面如傅粉一般。在广东时,那里妇人向来淫风极盛,看了这般美貌后生,谁不俯就,因此本处起了一个诨名,叫做爱豆。他因父母看到江南来卖珠子,住在这寺中。那日在殿上闲步,忽然撞着蔡氏,惊得魂飞天外,魄散九霄。一路随了轿子,竟至黄衙前,见夫人进内去了。未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第二回曹妈遗珠定巧计夫人半夜动淫心
且说爱豆见夫人进内,他便用心打听。黄老爷上任,夫人独自在家,是扬州人。便回到寺中,一夜反来覆去,一片痴想道:「我在广东,相交了许多妇女,从来没一个这般雅致的佳人,怎生样计较,进了内宅,再见一面,便死也甘心。」
次早起得身来,梳洗已毕,闲步在前殿,将身拜倒,便诉道:「弟子曹悦心,因卖珠至此,昨见黄夫人,心神被他所摄。弟子痴心以告神明,命中若有姻缘,乞赐上上灵签。若没有缘,竟赐下下之签。」将签筒在手,求得第三签,上道:前世结成缘,今朝有线牵。口如瓶守定,莫吐在人前看罢大喜,向神拜了几拜,又道:「弟子若得成全,合当上幡祭献。」
他回到卧房,生出一条妙计,必须装作卖婆模样,假以卖珠为名,竟入内房,如此如此,或可成就,也未可知。只是脚大,怎生得一双大大女鞋穿了方好。也罢,将裙得低了些便是。即取了一包好珠子,一串小珠子,放在身边。忙到估衣店中,卖了一件青绢衫白绢裙,衬里衣,包头狄髻之类,走到一僻静祠堂内,妆将起来。端端正正,出了祠门,寻一井中一照,却与妇人无二。他大放了胆,竟到黄衙前来。管门的见是卖婆,并不阻挡。他一步步走到堂后,只见黄夫人在天井内,看金鱼戏水。这爱豆打着扬州话,叫道:「奶奶万福,现有美珠在此,送与夫人一看。」夫人道:「既有好珠,随我房中春来便了。」爱豆听说,转身进了香房,上下看,真个是洞天福地。夫人道:「坐下。」爱莲随取茶来用过。爱豆将那一包好珠子,先拿出一匣来看了。夫人拣了十余粒,道:「还有么?」爱豆道:「多着哩。」又从袖中取出那一串包儿,打开,上面有结的,下面故意不结。他将捻住了下头,一半儿送于夫人。夫人接了在手,爱豆将手一放,那些珠子骨骨碌碌都滚下地去,惊得夫人粉面通红。爱豆道:「夫人不须着忙,待我拾将起来。」说罢,倒身去寻。拾了二十余颗在手,道,「足足六十颗,今止没去一多半。因滚在砖缝里去了,奈天色已晚,不若明日再来寻罢。」夫人道:「说那里话来,你转了身,明日倘寻得少了几颗,只道我家使女们取了你的。今晚只可就在此宿了,明早再寻。寻得有无,你好放心。」爱豆听说在此安宿,便觉喜从天上降,欢从心内生。随道:「怎好在此打搅夫人?」夫人道:「这却无妨。只恐你丈夫在那边等着你。」爱豆道:「丈夫已没了两个年头,服已除了。」夫人问道:「尊姓?」爱豆答道:「贱姓曹。」夫人即叫爱莲打点酒肴来,请曹妈妈吃酒。须臾,点上灯烛,摆下晚饭,夫人请他坐了,爱莲在旁斟酒。夫人叫爱莲:「你不要在此走来走去的,把那珠子踏在鞋里去,明日难寻,可将酒壶放在此,你去吃了晚饭,临睡时再进房来便是。」爱莲应声而去。夫人与曹妈妈又吃了几杯。夫人又道:「似你这般青春标致,何不再嫁个丈夫,以了终身?」曹妈妈道:「说起丈夫二字,不觉头脑子疼,却是没他倒也快活。」夫人道:「这是怎么说?有了夫主,知疼着热,生男育女,以接宗枝,免得被人欺侮。」曹妈道:「夫人有所不知,嫁了个丈夫,撞着知趣的,一生受用。像我前日嫁着这村夫俗子,性气粗豪,浑身臭秽,动不动拳头巴掌,那时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。」夫人道:「据你之言,立志不嫁了?只怕你听不得雨洒寒窗,禁不得风吹冷被。那时还想丈夫哩。」曹妈道:「夫人,别人说不得硬话,若在我,极守得住。夫人若不嫌絮烦,我告禀夫人一番。我同居一个宫人,他在宫时,那得个男人如此。内宫中都受用着一件东西来,名唤三十六宫都是春,比男人之物,加十倍之趣。各宫人每每更番上下,夜夜轮流,妙不可言。他与我同居共住,到晚间同眠,各各取乐,所以要丈夫何用?我常到人家卖货,有那青年寡妇,我把他救急,他可快活着哩。」
夫人笑道:「难道你带着走的?」曹妈道:「此物我带得几件而来,我想在相厚的寡居,偶然留歇,若是不曾带在身边,扫了他的兴头,所以紧紧带着。」夫人道:「无人在此,借我一看,怎生模样?一件东西,能会成精作怪?」
曹妈道:「此物古怪,有两不可看,白日里不可看,灯火之前不可看。」
夫人笑道:「如此说,终不能入人之眼了。」曹妈道:「惯能入人之眼。」夫人道:「我讲的是眼目之眼。」曹妈道:「我也晓得,故意逗着作耍。」且听下回分解。第三回红绫被初现妙品后花园私约相会
曹妈与夫人作耍,又说:「今夜打搅着夫人,心下多有不安。可惜在下是个贱质,不敢与夫人并体。若得夫人不弃,略略一试,也可报答夫人盛情。」
夫人道:「此不过取一时之乐,有甚贵贱?你既有美意,我便试试,果是如何?不然,还道你说的是慌。」曹妈见他动心允了,忙斟酒劝他多吃了几杯。夫人一时淫兴大发,不觉的醉了,坐立不定,便靠着曹妈的脸儿亲嘴道:「我先去睡,你也就在我被中睡着罢。」
曹妈应了一声,暗地里喜得无穷。他见夫人睡稳,悄悄方去解衣,脱得赤条条的,扯起香被儿盖着,将阳物夹得紧紧的,朝着夫人,动也不动。这夫人被他说的心下痒麻难受,只见曹妈睡下不动,暗想道:「莫非他来哄我?」随问:「曹妈可曾睡熟吗?」曹妈道:「我怎敢睡?我不曾问过夫人,不敢大胆。若还如此,要如男人一般行事,未免摸摸索索,方见有兴。」夫人道:「你照常例做着便是,何必这般道学?」曹妈道:「此物藏在我的里边,小小一物,极有人性的。若是兴高,便从里边挺出,故与男子无二。」夫人笑道:「委实奇怪。」曹妈即去摸着夫人两乳,揉了多时,又将他一双金莲掀起,搁在自己腿上,然后用中指插进阴户,轻轻拨着花心,弄了几下。夫人那里禁得住,不觉一阵昏迷,淫水儿淋淋流将出来。他便上身凑着卵眼,一耸送将进去,着实抽顶起来夫人只觉快活异常,那知真假,紧紧搂着曹妈,柳腰轻摆,凤眼乜斜道:「可惜你是个妇人,若是男子,我便叫得你亲热。」曹妈道:「何妨把我认作男人。」夫人道:「你若变做男人,我便留在房中,再不放你出去了。」曹妈道:「老爷回来,倘然知道,恐是性命难逃。」夫人道:「待得回家,还在三载。若得二年,夜夜如此,死也甘心。」
这曹妈见他如此心热,越的使出本事,弄至千余。夫人道:「乖乖,你且住手,我喘一口气过来,再弄便是。不然我便晕过去了。」曹妈急将阳物抽出。夫人道:「你这妙品,怎么好似生就的一般?」复用手一摸,并无痕迹,吃了一惊,道:「这等,你果是男子了。你是何等之人,委实怎生乔妆到此?」
曹妈道:「夫人恕罪,方敢直言。」夫人道:「事已至此,有何罪汝?你实说来,待我放心。」曹妈道:「我乃广东珠子客人,寓在华严寺里。昨日殿上闲游,幸遇着夫人,十分思慕,欲见无由,即求神问卜。若前世有缘,愿赐一灵签。那诗句灵应得紧,我便许下长幡祭献。」夫人说:「我且问你,是谁人叫你如此装束而来?」曹妈道:「此事怎好与人知道?自在房中思想得这个念头,买衣于暗处妆成,故将珠子抛地,只说还寻不足。原珠只得三十颗。」夫人道:「好巧计也。倘你辞去,我不相留,你如之何?」曹妈道:「也曾料定夫人不留,我便说路走不及。十分再不留,我在你房槛门上故意一绊,便假做疼痛起来,只说闪了脚骨,困倒在地,你必定留我与使女同住一宵。留宿之时,我又见景生情,定将前话说上,必然你心高兴,计在万全,不怕你不上手。」夫人道:「千金躯,一旦失守了,有心一死,如今可惜,又是他乡。」
曹妈道:「这是千里姻缘使线牵,这个何妨?」夫人道:「不是嫌你外方,若在本土,可图久远。」曹客道:「若是夫人错爱,我决不归矣。况父母虽在年高,尚有兄嫂可仗,自家又无妻子可思,愿得天长地久,足矣。」夫人道:「如果真心,明日早起妆束,如初出去,以掩人耳目。今夜黄昏,可至花园后门进来,昼则藏妆于库房,夜则同眠于我处。只虑做官的,倘日后升了别任,要待家小赴任,如之奈何?」曹客道:「我又有别计,那时果升别任,我便作一常随,将身投靠相公。那时得在衙中,自有题目好做。」夫人笑道:「曹郎真是机智,我好造化也。」未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卷二
第四回有情郎月下欢饮王玉奴寺中避难
且说夫人道:「你这机智极巧,但你不归家,须将珠子本利归去,以免父母悬念。」曹客道:「夫人说得是,明日归寺,我将珠子银本利寄于同乡亲戚带回。我书中托故慢慢归家,两放心矣。只是日后租公在家,一时撞破。」夫人道:「不妨,那居官的人,多于不理家务,是闺门上不谨的。即有风声,他也不自认丑名。自古云:淫风出宦家。」曹客道:「以夫人所言,却也似乎近理。只是通奸了命妇,岂肯相饶?」
夫人道:「既是这般长虑,不来就罢了。」曹客道:「咱虽云露夫妻,也是前生有缘。古人有言曰:千里有缘来相会,面对无缘不相逢。」只听的夫人道:「数皆天定,那里忧得许多?」正说话间,只听爱推门进房来,寻曹妈同睡。四下不见,只见夫人床下一双男鞋在地,吃了一惊,不敢做声,暗暗想着,另在一旁睡了。且说他二人见爱莲推门,双双搂定睡了。直至五鼓,又做巫山之梦,更取乐一番。不觉天已大明。夫人催曹客早早束妆,爱莲从那边走来,朝着曹客细细一看,知是男子。笑了一笑道:「你今夜可吃了好果子了。」曹客不语,又道:「你若出去,这双鞋儿有些不妥。待我去寻一双与你穿了方好。」夫人在床上听见,叫道:「爱莲,事已至此,料难瞒你。切不可走漏消息,与外人知道。我自另眼看你。」爱莲伏在床沿上回道:「不分付,也不敢坏夫人名节,何用说来?」随即走到别房,去偷了一双大大的花鞋,与曹客穿了,道:「漫慢走出去。」夫人说:「着。」一骨碌抽身起来,一面取几样点心与他充饥,一面取那些珠子道:「你可拿去。」曹客道:「夫人要,都留在此。」夫人道:「我将昨日拣的留下,余者都拿去,寄与家中。」又与一封银子道:「珠价你可收下。」曹客笑道:「恁般小心着我。」夫人道:「你此一番未得回家,多将些银子寄回家去,安慰你父母之心,免得疑你在外不老成。」曹客道:「足感夫人用心。」说罢辞出。夫人说:「出门依风火墙,看了后门,黄昏早来。」应了一声,恰是个卖婆模样。爱莲送出大门。门上有几个家人看了道:「昨晚在那里歇着?」曹妈道:「因天色晚了,与爱莲姐宿下。今日方称得珠价到手。」说罢,一路迳至后花园。门外上三个字的一面牌额,写着「四时春」。左右一联上写:园日涉以成趣,门虽设而常关。他便记在心里,仍到祠堂,脱了女衣,且喜不撞见一个熟人,一直进得寺来,将匙开了房门,欢欢喜喜,重新梳洗,穿带整齐,来到前殿拜了几拜,三牲酬愿。一面收拾金银珠宝,一面央了亲戚寄回家去,就将谢神的三牲酒果,安排停当,请出当家师父,道:「昨日遇一亲舍,有事烦我,不知几时才回。这一间房,锁一日,还师父一日租钱。房中并无别物,止就帐衣服在内,乞师父早晚看守,特设薄酌,敬请老师。」几位和尚感激无穷,大家痛饮一番。曹客道:「我告别了。」和尚送出山门。但见金乌西坠,玉兔东升。约有黄昏,踱至花园门首,将门慢慢一推,却是开着。竟进园中,只见露台下夫人与爱莲迎着前来。爱莲忙去锁门,夫人笑道:「夜深无故入人家,登时打死勿论。」曹客道:「还有四个字夫人忘了。」夫人道:「非奸即盗这四个字么?今日你认盗认奸?」曹客道:「认了盗罢。在此园内,也不过是个偷花贼耳。」二人就在月下坐了。爱莲取了酒肴,摆列桌上。夫人着爱莲坐在桌横饮酒。月下花前,十分有趣。从此朝欢暮乐,朝藏夕出,止他三个人知之,余外家人,并一字不闻。真来光阴似箭,不觉二载。这且按下不表。再说本城内,有一个衙行生理,名唤邬利,到了三十岁上,方娶得个妻子,叫做玉奴,年方二十岁,生得七八分容貌,夫妻二人十分眷恋。这玉奴为人柔顺聪明,故此邬利得意着他。其年玉奴母亲四十岁,玉奴同丈夫往岳丈家去拜寿丈人王春,留他夫妻二人,陪众亲友吃酒。过了两日,邬利别了岳父母,迳往家去,留妻子在娘家住几日来便了。玉奴言能:「你自归家做生意,我过两日自己回去,不须你来接我。」邬利听说去了。玉奴又在娘家住了几日,遂别了父母,取路而行。未及数里,只见狂风急至,骤雨倾来。玉奴见雨势甚勐,连忙走入寺中。未知如何,下回分解。第五回邬妇人坚执不允二和尚竟使毒心
且说玉奴走入寺中,山门里边凳下坐着,心下想道:「欲待回转娘家不能,欲待走到夫家路尚远。」心事忧闷,如何是好。初时还指望天晴再走,不想那雨盆倾一般,倒将下来,平地水深三尺,教这孤身妇女怎不愁烦?又见一时天色晚了,玉奴无计可施,左右一看,见金刚脚下尽好安身,不免悄悄躲在此处,过了今宵,明天再走。迳自席地而坐。须臾,只见从里面走出两个和尚,在伞下提着一个灯笼,前来闭上山门,又往两边一照。玉奴无处可藏,忙站起来,道个万福,道:「妾乃前村邬利妻子,因往娘家而回,偶值大雨,进退不能,求借此间,权留一夜。望二位师父方便。」
原来这两和尚,一个叫做悟明,一个叫悟净,是一个贪色的饥鬼,一时见了这个标致青年的妇人,如得了珍宝,岂肯还放走了他?便假意道:「原来是邬官人令政,失敬了。那邬官人常到这边,与我二人十分相契的好友。不都尊嫂在此,多有得罪。如今既已得知,岂有叫尊嫂在此安置的道理?况尊嫂必受饥了,求到小房素饭。」玉奴道:「多承师义盛意,待归家与拙夫说知,来奉谢便了。只求在此权坐,余不必费。」悟明道:「你看这地下,又有水进来了。少顷水里如何安身?我好意接尊嫂房中一坐,不必推却了。」悟净道:「师兄,你拿了伞与灯笼,我把娘子抱了进去。」言之未了,向前双手抱起就走。玉奴叫道:「师父,不必如此,成何体面?」他二人那里肯听,抱进一座净室,推门而入。已有一个老和尚,先与两个妇人,在那里玩耍。悟明叫:「师父,如今一家一个,省得到晚你争我夺。」老和尚一看:「好个青年美貌施主,先与我师父拔一个头筹。」那二秃怎肯,竟把玉奴放在禅椅上,解他钮扣,退下中衣。悟净掀住,悟明取出小和尚,往里一凑,一把抱住就弄。玉奴挣得有气无力,到此地位,动又难动,只可忍羞含怒,流着两泪,凭他弄了。悟明拔了头筹,悟净又上,老和尚上前来争,被悟净一推,跌了个四脚朝天。半晌爬得起来,便叫那两个妇人道:「乖肉,这两个畜生不仁不义,把我推上一交,你二人也不来扶我一扶。」一个妇人道:「只怕跌坏了小和尚。」那一个道:「一交跌杀那老秃驴。」三个正在那里调情,不想玉奴被二僧弄得淫水淋漓,痴痴迷迷,半晌开口不得。二僧放他起来,玉奴大哭不止。两个妇人上前劝道:「休要愁烦,你既来了,是没边没岸的世界,只有进来的,那里有放你出去的道理?你今日遇了我二人,是前世姻缘,从今死心搭地依着我们。你要想思还家,今生料不能了。」玉奴道:「今晚已凭二位尊意了,明早千万放奴还家,是师父恩德。」连忙拜将下去。三个和尚笑将起来,道:「今晚且完宿缘,明日再说。」忙忙打点酒食玉奴只不肯吃,两个妇人再三劝饮。没奈何,吃了几杯。两个妇人又道:「奴身俱是好人家儿女,也因撞着这两个秃驴,被他藏留在此,只如死了一般,含羞忍耻过了日子,再休想重逢父母,再见丈夫面了。」玉奴见他们这般一说,也没奈何,想道:「且看后来再取。」且说这老和尚,名叫全身。当晚便要与玉奴一睡,随扯他进房而去。下回分解。第六回佳人深入无底洞田氏烧香被淫污
话说老和尚全身,将王奴扯到房内,尽情玩耍一夜。自此以后,三个秃驴与三个妇人,每日饮酒取欢,过了几日,不提。这玉奴的丈夫不见妻子还家,往丈人家接取。见了岳父母道:「玉奴为何不出来见我?」王春道:「去已八日了,怎生反来讨妻子?」邬利道:「几时回去?一定是你嫌我小生意穷人,见女儿有些姿色,多因受人财礼,另别嫁了。」王春骂道:「放屁!多因是你这畜生穷了,把妻子卖放别人去了,反来问我讨?」丈母道:「你不要打死我的女儿,反来图赖!」便跌天跌地,哭将起来两边邻舍听见,一齐来问,说起原故,都道:「果然回去了。想此事必竟要涉讼了。」遂一把扭到县中,叫起屈来。太爷听见,叫将进来。王春把女婿情由一诉,太爷未决。王春邻舍上前,一口同音道:「果是面见回邬家去的。」邬利道:「小人又不是住的深宅大院,就是回家,岂无邻舍所知?望太爷唤小的邻人一问便知。」县公遂差人拘到邬家邻舍问道:「你们可知邬利的妻几时回家的?」那四邻道:「邬利妻子因他岳父生日,夫妻同往娘家贺寿,过了几日,见邬利早晚在家,日间街坊上买卖,门是锁的,并不见他妻子回来。」王春道:「太爷,他谋死妻子,自然买嘱邻居,与他遮掩。」知县道:「也难凭你一面之词。但王春告的是人命,事情不小,把邬利下狱,另日再审。」这登时把邬利扯到牢中。那两边邻舍与王春,在外不时听审这邬利生意人,一日不趁,一日无食,又无至亲送饭,实是苦情。喜外有一个朋友,名唤尤仁,与他送几串钱文度日。按下不提。且说玉奴,每日仍于净空,外边声息不通,欲寻自尽,又被两个妇人劝道:「你既然到此,也是个缘分,且含忍守,倘有个出头日子,也未可知。」玉奴听了,道:「多谢二位姐姐劝解,怎得忍辱偷生?但不如二位尊姓?」
一个妇人道:「奴家姓江,行二。这位是郁大娘。我是五年到此烧香,被老和尚诱入净房,把药做的酒,放于花糕内,吃了几条,便醉将起来,把我放倒床上如此。及至醒来,已被淫污。几次求放,只是不依。那两个徒弟,面有麻点的,另号仙灵,这面上有红记的,另号明珠。我来时都有妇人的,到后来病死了一个,便埋在后面竹园内,又有一人也死了,照如此埋的。这郁大娘,也是来烧香,被这秃驴扯进来的,上了路,便死了不放出去了。如今说不得了,我们三个人,且含忍着,或者恶贯满盈,自有报应在后。」正是:每日贪杯又宿娼,风流和尚岂寻常。袈裟常被胭脂染,直缀时闻花粉香悟明一日正在股上行走,只见一个孤身妇人,手持香烛,走进山门中来。随仔细一看,那妇人年纪有三十五六了,一张半老脸儿,且是俏面,衣衫雅致,就如秋水一般,清趣之极。举着一双小脚,走至殿上,朝佛烧香点烛。拜了几拜,起来道:「请问师父,闻知后殿有一观音圣像,却在何处?」这一问,便抓着悟明的痒处,便想道:「领到那边,他两个又与我争夺。」忙道:「小娘子,待小僧引导便是。」那妇人只当他是好心,一步步跟入了烟花寨,进了七层门,到一小房,果有圣像。田氏深深下拜。悟明回身,把七层门都上了栓,走将进来。田氏道:「多蒙指引,苦辞了。」悟明曰:「小娘子里边请坐侍茶。」田氏道:「不敢打搅。」悟明道:「施主到此,没有不到小房侍茶之理。」
田氏道:「没甚布施,决不敢扰。」悟明拦住去路,那里肯放。田氏只得又入一房,见极其雅静,桌上兰桂名香,床上梅花罗帐。只见和尚笑嘻嘻捧着一个点心盒儿摆下,又取了一杯香茶,连忙说请。田氏曰:「我不曾打点香钱,怎好取扰?」和尚笑道:「大娘子不必太谦。和尚家的茶酒,俱是十方施主家的,就用些并非费僧家一钞。请问大娘子贵姓?」田氏道:「奴家姓田,丈夫没了七年,守着一个儿子,到了十五岁上,指望他大来成些事业,不想上年又死了。孤身无依,故来求神赐一个好结果。」
和尚笑曰:「看大娘子这般美貌,怕没有人来求娶你?」田氏不答,不期吃了几条花糕下去,那热茶在肚内发作起来,就如吃醉了的一般,立脚不住,只得在那边稳坐。复问道:「你这花糕里有什么东西?方吃下去,怎么头晕眼花起来?」和尚道:「大娘子想是起得早了些,无人到来,便在床上一睡,何如?」
且听下回分解。卷三
第七回秃驴恣意取欢乐全身一心行方便
话说和尚叫田氏:「小床一睡,何如?」田氏想道:「今日中了秃子计了。」然而要走,身子跌将倒来,坐立不住。只得在桌上靠着。那秃子把他抱了,放在床上。田氏要挣,被酒力所困,那里遮护得来?只得半推半就,顺他做作。那秃贼懈开衣扣,退下小衣,露出一身白肉。喜杀了贼秃,他便恣意干将起来初时半推半就,后来越弄越骚。起动花心蜂采,次后雨应枯苗。约有两个时辰,贼秃叫声亲娘,那小和尚连跳了几跳,方才出了几股子坏雄田氏忽然酒醒,道:「师父,我多年不曾尝着这样滋味,你今弄的十分有趣,怪不得妇人要想和尚。你可到我家常去走走。」和尚道:「娘子,你既孤身,何须回去?住在此处,日夜与你如此,又何须耽惊受怕,到你家去?倘然被人知觉,两下羞惭难藏。」田氏道:「倘此间被人知道,也是一般。」和尚道:「我另有别房,这间卧房是极静的幽室,人足迹不到的所在。」
田氏道:「既如此,却也使得。待游去取了必用之物来。」和尚道:「是什么必用之物?」田氏道:「梳妆之具。」和尚随开了箱子,取出几副镜抿花粉之类,俱是妇人必用的。又去掇出一个净桶,道:「要嫁女儿,也有在此。」田氏见了一笑,把和尚照头一扇子,道:「着你这般用心,是个久惯偷妇人的贼秃。」和尚道:「大娘子也是个惯养汉的婆娘。」田氏道:「胡说。」和尚道:「既不惯,为何方才将扇子打和尚的头?」二人调情掉趣,到午上列下酒肴,二人对吃对饮,亲嘴咂舌,不觉淫兴大发,又将田氏推到床上,掀起两只小脚,搁在肩上,又低下头去,将阴户频舔一番。舔的田氏痒痒难受,叫声:「乖秃驴,你快快将小和尚请到里边去罢。」悟明道:「大娘子,想是浪急了。」即把阳物撞将进去,真是如铁似火。二人紧紧扣搂相抱,直至更深方歇。自此以后,悟明守了田氏,再不去争那三个妇人。悟净知他另有一个,也不来想他,把三个妇人轮流奸宿。一夜,该玉奴与全身宿。玉奴因思家心切,只是一味小心从顺,以求放归,再不敢一毫倔强。这全身见他如此,常起放他之心,然恐事露而不敢。到上床之际,苦苦向全身流泪。全身说:「不是出家人心肠硬毒,恐一放你时,倘然说于人知,我们都是死的了。」玉奴曰:「若师父肯放奴家,我只说被人拐至他方,逃走还家的。若说出师父之事,奴当肉在床,骨在地,以报师父。」全身见他立誓真切,道:「放便放你,今夜把我弄快活,我做主放你。」
玉奴喜曰:「我一身淫污已久,凭师父所为便了。」全身道:「你上在我身上,我仰着,你若弄得我的来,见你之意。」这玉奴扶上身去,对着花心研弄,套进套出,故意放出娇声,引得老贼秃十分动兴,不觉泄了。玉奴扒下来道:「如何?」全身道:「果是有趣。到五更,还要送行,也要这一般样。」玉奴道:「使得。」玉奴随搂着全身,沉沉睡了。一到五更,玉奴恐他有变,即把全身推醒,又弄将起来。全身道:「看你这般光景,果然要去了。」玉奴曰:「只求师父救命。」须臾事完,玉奴抽身,穿了衣服,取了梳具,梳洗完了,叫起全身。全身一时推悔不得,道:「罢,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,只是万万不可泄漏。」玉奴忙拜下去,道:「蒙师父释放,岂敢有负盟言。」全身便悄悄领着玉奴,一层层的到了山门。开得一路儿,道:「你好好去罢。」
玉奴认得前路,急走如飞,恨不能一步来到家中。这全身重新闭上山门,一路儿重重关上,再不把玉奴在他们面前说起。不题。再说曹客与夫人朝欢暮乐,不觉二载。一日,闻听一个消息,老爷转升回家,取家眷赴任。夫人即与曹客议曰:「今为官的,早晚回来,以家门赴任,常随之计,必然要行矣。」曹客道:「不知何时到家?」正说话间,家人报道:「老爷已到关上,将次就到了。」夫人着忙,分付厨下摆席,一面往箱内取了十余封银子,道:「曹郎,不期老爷就到,心中如失珍宝一般,有计也不能留。你可将此金银,依先寓在僧房,前日之计,不可忘了。」曹客哭将起来。夫人掩泪道:「如今即出园门,料无人知。就此拜别矣。」
正是:世间好事不坚牢,彩云易散琉腐脆。第八回黄上卿升官回家两家人暗访消息
且说曹客怏怏的出了园门,爱莲锁了,一时忙将起来,准备着家主回来。不多时,车马已至门首,夫人迎至堂上相见,各各欢喜。两边男女叩头,进房除了冠带,夫人整酒与丈夫接风,酒席间问些家事。自古新婚不如久别,夫妻二人早早的睡了。次日天明,黄上卿起的身来,梳洗拜客,忙忙的一连数日。拜得客完,又请着亲戚,做了几天戏文,择日上任。那些奉承他的,送行前送行,送礼的送礼,一连过了十余日。上卿因乏倦,这日睡至巳牌,勐然醒来,向床顶上一观,只见一块干唾,吃了一惊,道:「奇了。」夫人正梳洗方完,在床前穿衣,听见丈夫说个奇字,忙问道:「有何奇处?」
上卿道:「此床你曾与何人睡来?」夫人笑道:「此床只你我二人,还有何人敢睡?」上卿道:「既加此,那床顶上干唾,何人吐的?」夫人道:「不是你,便是我。这般小事,何必说他。」上卿道:「事关非小。此唾我从来不曾吐的,你妇人家唾吐不上去的。」
夫人道:「是了,我两月前伤风咳嗽,那时坐在床内穿衣,吐上去的。」
上卿想道:「坐在床内,不吐于地下,怎生反吐上去?」一发起了疑心恰好门外有客拜访,上卿急忙迎接去了。妇人唤爱莲道:「前事只恐曹郎将事泄漏于人,谁知今日老爷见床顶有一块干唾,疑心起来,倘然问你,再三为我隐瞒。」爱莲道:「不须分付。」正然议计,只见上卿欢欢喜喜走来,一些不在心间,因此夫人与爱莲都放下心来。过了数日,上卿见爱莲在花园内采花,随诱他来到水阁上,悄悄问道:「你可实说,夫人床上放人来睡?若不真言,我即把你杀死。」说罢,从袖内取出一把尖刀来。爱莲一见,魂飞天外,说道:「只有卖婆来卖珠子,因天晚了留宿一夜,次早便去了。」上卿道:「曹婆必是男人。」爱莲道:「卖婆那是有男人之理?」上卿道:「他住在那里?」爱莲说:「在华严寺里。」上卿想道:「此事且莫声张,若是将夫人、爱莲问出真情,废他二命,一来臭风难当,二来倘被上司知觉,奏我闺门不谨,无故杀婢,那时官职难保,悔之晚矣。不如将卖婆访得真切,先要了他性命,夫人、爱莲再图后事算计便了。」随放爱莲出去。遂自出门,迳来至华严寺。那僧人不认得是上卿,他问道:「师父,这里有个姓曹的珠子客人么?求指引他的寓所。」这曹客正在门首,遂迎他进房。上卿道:「曹兄,可有珠子,要求换些。」
曹客道:「通完了。」上卿道:「多少有些么?」曹客道:「果然没有了。若要时,舍亲处还有。」上卿道:「也因舍亲黄奶奶说曾与足下买些珠子,故此特来。」曹客答得不好,道:「黄夫人他晓得我没有久矣。」上卿道:「黄夫人为何细知足下之事?」曹客不觉面色已红,回答不来。上卿切恨在心,迳自回家。唤了两个心腹家人,分付道:「华严寺有一曹姓珠客,你去与他做萍水相逢之交,与他酒食,访问他有什么金银细软之类,前来报我。」二人不知其故,随来与曹客落了一个假朋友,朝聚夜饮,不数日,访得真切,复回上卿道:「小人访的华严寺曹客,他只有银子十余封,女衣两件,衣鞋一双。」
上卿点头,次日三更,将门大开,假说失盗,即禀县公查验。上卿直说华严寺藏一大盗,县公即时告辞回衙,点了四班人役,刻到华严寺,不题。且听下回分解。第九回县公公堂大审问孙昌骗银娶新妇
且说玉奴走得到家,天已大亮,把门一看,见是锁得。恰好一个贴邻起早,往县前公干,见玉奴,吃了一惊,道:「小娘子,你在何处,害丈夫坐在监里。」
玉奴落下泪来,曰:「奴今要见丈夫,不知往那一条路去?」邻人曰:「我今正要往县前,可同我去。」二人取路而行。一路上,将和尚之事,一一说了。已至县前,领至牢中。邬利一见,吃了一惊,道:「你在那里?害我到此地位!」玉奴将前事一一说了。满狱痛恨那些秃驴,登时禁子上堂禀明,取出邬利夫妻一问。玉奴将前事一一诉明,县公大怒,即时上轿,迳到华严寺而来。一直进会细搜,拿出三个妇人,三个和,一个卖珠子的曹客。又着人到竹园内,掘出两个妇人尸首。忙罢,左右唤转回衙,迳上公堂。问郁氏:「他怎生骗你到他房内?」
郁氏说:「老爷,妇人到寺烧香,被悟明、悟净推扯到他房内强奸了,再也不放出来。」玉奴恐江氏说出全身情由,便道:「老爷,不须细问,都是二秃行事,与老和尚一些无干。妇人若不是老僧怜放,就死在寺中,也无人知道。」江氏会意,道:「老爷,就是埋尸,也是二秃二人。」县公问明,把全身释放还俗,把两个妇人尸首,着地方买棺收殓。江氏、郁氏、田氏,俱放回家,发放邬利夫妻,到岳丈家说明此事,以完结案。把悟明、悟净各责四十大板,定了斩罪。将珠子客人问成偷银子的大盗,上文下来,幸勿人命,定了山西军罪。秋后将二秃驴取决于曹市。那几家受他累的,把他尸首万千碎剐,把光头打得稀烂。正是:只道伽蓝能护法,谁知天算怎生逃。自古道:不秃不毒,不毒不秃。惟其头秃,一发淫毒。可笑四民,偏不近俗唿为师,遇俗反目。吾不知其意何云。天下事,人做不出的,是和尚做出。人不敢为的,是和尚敢为。最毒最狠,莫如和尚。今缙绅富豪,每每礼僧布施,使和尚得享饱暖而肆淫俗。殊不知异端,是乱天下之祸根也。戒之,戒之。再说这本县有一差人,姓孙,其名昌,年纪二十多岁,尚无妻子。这年来,捻了一张人命飞票,同伙计冯管走到凶身家里去取拿凶手。那凶身家是个王财主,央人请着公人讲下盘子,送出一百多两纹银,万才宽他。寻分上,做事情,了结公案。二人分了这主银子到手,便各出些分资,买些酒肴,二人对饮。冯管道:「伙计,一椿亲事,倒也相应,你今娶了罢。我对门一个寡妇,名唤花玉兰,今年二十三岁了,前年死了丈夫,又无公婆,又无父母,止生下一个女儿,前月又死了。丈夫存日又没有十两半斤丢下,亏他守了两年,目今要嫁。只要丈夫家包笼过来,没有人接财礼的,那容貌标致,不须说起,只那一双小脚儿,张生说得好,足值一千两碎金。」孙昌道:「据兄所言,十分的好。不知缘法如何?」冯管道:「有个媒婆,是寒族,另日着他与你说合便了。」两个吃了一会,天色已晚,冯管别去。次日,孙昌正在家中打算,只见伙计同一女媒到来。见了孙昌,就取出八字儿递与他道:「你去合合看,如好就娶。」孙昌道:「夫妇前生定的,何用合?多少财礼,送去便了。」媒人道:「别处铺排长短,我老实话,财礼有无不论,如有衣饰,拿几件包笼过来。如无,拿些银子与他做了穿来便了。媒人钱是轻不得的。」孙昌取历一看,道:「十一是个吉日。」就取六两银子递了伙计,冯管接过,同媒去了。孙昌次日约了邻舍,家中男男女女,打点整酒成亲。不免忙了一日,新人到了。拜罢天地,宗亲邻友眷属,坐席吃酒,直至三更方散。有几个亲戚俱住在楼下安置,两个新人登楼去睡。孙昌虽然是个俗子,见了这般艳妇,不怕你不动情起来,但见得:芙蓉娇貌世间稀,两眼盈盈曲曲眉。背立灯前羞不语,待郎解扣把灯吹。孙昌问道:「娘子,和你睡了?」玉兰不答,自知不免,除下冠髻,脱了上衣,把灯要吹了,便往被中,和衣而眠。孙昌摸着玉兰,上下穿着衣衫,随笑道:「免不得脱衣的,何苦如此?」便去解了他上下小衣。未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卷四
第十回结情人千般恩爱将本夫一时干休
且说孙昌将玉兰上下小衣脱了,把身子一摸,滑腻可爱,便分开他双股,弄将起来。那二婚妇人,滑得有趣,正是:洞房花烛夜,金榜挂名时。夫妻二人如鱼得水,十分如意。过了半年光景,孙昌忙去走差,去了便是数日方回,就在家,也不像初婚时上紧了,因此云稀雨疏。玉兰心上已觉意兴无聊,况孙昌生性凶暴,与前夫大不相合,吃醉了,便撒酒疯,无端将玉兰打骂。玉兰心中未免冷落了几分。一日,孙昌同伙计冯管吃酒,玉兰无水取汲。这井在后门,五家合的,只因十指尖尖,拿那吊桶不起,一失手,把吊桶连绳落在井中,无计可施。正在难为之际,可巧后园有个浪子吴仁,年纪也与玉兰同岁,单身过活,也来汲水。见玉兰徘徊无措,便问道:「娘子为何望井咨嗟?」玉兰道:「吴叔叔,只因汲水,一时失了手,掉下吊桶去,无计取出。」
吴仁道:「待我与你钩起来。」忙到自己家中,取了一个弯钩,缚于长竿之上,往井中捞起。便与玉兰打满了水桶,道:「看你这般娇弱,谅提不起得。待我与你提去罢。」玉兰笑道:「怎敢相劳。」吴仁道:「邻舍家边,水火不分才是。休说劳动。」吴仁把那一桶提去,与他倾在缸内,一时间竟与他打满一缸。玉兰谢之不已,道:「叔叔请坐,待我烧一杯清茶你吃。」吴仁道:「不用了。」迳自去了。玉兰心下想道:「这样一个好人,又能知趣,像我们这一个酒鬼,全没些温柔性格,怎生与他到得百年?」过了两日,吴仁一心勾搭玉兰,就取了自己水具,把水打了一桶,扣着后门叫:「大娘开门,我送水来了。」玉兰听见,忙忙开门,满面堆笑道:「难得叔叔这般留意,教我怎生报答?」又道:「府上还有何人?」吴仁道:「家中父母早亡,尚未有妻,止我一人在家。」复又道:「我慢慢的寻个中意的,方好同他过世。」玉兰道:「自古讨老婆不着,是一世的事。」吴仁道:「像孙哥有此大嫂这等一个绝色的,还不知前世怎样修来的。只是孙哥对嫂嫂不过些儿。」正是:骏马每驼村汉走,巧妻常伴拙夫眠。玉兰听说,无言回答,慌忙去烧茶。吴仁道:「娘子不要烧茶。」随又与他打了满满的一缸水。玉兰说:「叔叔请坐吃茶。」吴仁说:「多谢嫂嫂,哥哥去几日了,还不归来?」玉兰道:「他的去住,是无定的。或今日便来,或再迟几时,俱不可知。」
吴仁道:「秋风起了,恐嫂嫂孤眠冷静些。」玉兰道:「他在家也不见甚势,他不在家倒还清静些。」正在那里讲话,只听外边叩门。吴仁谢茶,出后门去了。玉兰出去一看,是个同县公人来问:「孙昌回未?」玉兰回覆去了。自此两下都留意了。一日,天色傍晚,只见吴仁往孙家后门,见玉兰晚炊,问:「嫂嫂,可要水么?」玉兰道:「还有水哩。多谢叔叔记念。」吴仁道「孙哥回也未曾?」玉兰道:「才回来两日,又差往仙居县关上去了。」吴仁正待要回,只听得一阵雨下,似石块一般,打将下来,滑辣辣倒一个不住。玉兰道:「雨大昨紧,我关上后门,里边来坐坐。哥哥有酒剩在此间,我已暖了,将就吃一杯儿。」吴仁道:「多谢嫂嫂盛情。」玉兰拿了一壶酒,取了几样菜儿,放在桌上,道:「叔叔自饮。」吴仁道:「嫂嫂同饮。那有独享之理?」玉兰道:「隔壁人家看见不像了。」吴仁道:「右首是墙垣,左间壁是管兵,已在汛地多时了,嫂嫂还不知?」
玉兰道:「我竟不知。」便老老气气坐下,酌酒对饮。那雨声越大。玉兰道:「这般风雨,夜间已怕人。」吴仁道:「嫂嫂害怕,留我相陪嫂嫂,何如?」玉兰说:「这话怎生说?」吴仁道:「难得哥哥又出去了,这雨落天留客,难道落到明朝,嫂嫂忍得推我出门?还是坐到天明,必竟在此过夜。这是天从人愿,嫂嫂不必违了天意。」
玉兰道:「天那里管这样事?」吴仁见他有意的了,假把灯儿一挑,那火熄了。上前抱住玉兰的脸儿亲嘴。玉兰道:「不可如此,像甚模样?」吴仁已把小衣脱下,就放倒凳上,分开两腿一摸,阴户早如水洗的一般,用阳物一凑,入到花心。正是:寻汉思情臂偏笃原,偷香兴趣倍寻常。第十一回花玉兰西湖观景杨棘刺认亲诈银
话说吴仁与玉兰弄到进根,玉兰觉那物粗大异常,如火一般,不觉现出许多情景。吴仁放出力量,急抽紧五百余下,各自泄了。二人暗中净手,重点灯光,坐在一堆。恩恩爱爱,就是夫妻一般。须臾酒罢,收拾完备,两个上楼安置。一对青年,正堪作对,自此夜夜同床,时时共笑,把孙昌做个局外闲人。日复一日,不期孙昌服,又这般烦烦恼恼,惹是寻非。玉兰只不理他,心下暗想:「当时误听媒人之言,做了百年姻眷,如今想起他情,一毫不如我前夫。我由此花容月貌,怎随着这俗子庸流,不如跟了吴仁,迳往他方,了我终身,有何不可?」过了月余,吴仁见孙昌出差,就过来与玉兰安歇。玉兰道:「孙昌十分粗俗,待回时,好过,过他再过几时;不好过,我跟你往他方躲避去了。」吴仁道:「我如今正要到杭州去寻些生意做,只为着你,不忍抛弃,故此迟迟。若是你心下果然,我便收拾行装,同你到彼去住,做个长久夫妻。」玉兰道:「我心果然随你,又无人羁绊,又无儿女牵留,要去趁早。」
吴仁见他意决,将家中软硬家伙,尽数卖去,收拾了盘缠,先把玉兰领在一尼庵寄下,自己假意在邻居家边说,孙家为何两日不开门。邻居怀疑,一齐来看,止有什物俱在,不见人影。各各猜疑,都说玉兰处处见丈夫不睦,必然背夫走了,丢下不提。且说吴仁暗中到庵中领了玉兰,水陆兼行,不过十日,到了杭州。他也竟不进城,雇人挑了行李,往万松岭,迳往长桥,唤了船只,正往昭庆而来。玉兰见了西湖好景,十分快乐。有诗一首:万顷西湖水贴天,芙蓉杨柳乱秋烟。湖边为问山多少,每个峰头住一年一船迳至昭庆,上了岸,将那行李搬入人家,且与玉兰往岸上闲耍,游不尽许多景致,看不尽万种娇娆。吴仁唤玉兰出了山门,往石塔头吃了点心,二人又走到大佛寺湾里,见一间草舍,贴「招赁」二字。吴仁便与玉兰道:「这间房子招人租,但不知里面精雅否。」间壁一个妇人道:「你们要看房子,待我开来你看。」二人进内一看,虽然小巧,实是精雅。另有一间楼房,正对西湖,果然畅目,床桌都有。吴仁便问:「房主是何人?」妇人答道:「城里大户人家的,每年要租四两。如看得中意,可称了房银,我们与你作主便了。」玉兰道:「此房甚好,快快租下。」吴仁向袖中取出银子,称了一两,四钱小租银,写了租契,送与这妇人道:「我们便要来住。」遂着玉兰上楼坐下,自己去取行李回来,又问邻舍借了锅灶,须臾往寺前买办东西。玉兰烧煮,献了神袛,请了几家邻舍,尽欢而散。不说二人住得安逸,且说孙昌回到家中,见门关着,吃了一惊。向邻家去问,都说:「你娘子不知何处去了,早晚间我们替你照管这几时。」孙昌见说,惊了手脚,连忙推门进内一看,家伙什物,一毫不失。上楼检验衣服,凡玉兰用的一件也没有了,箱中银子分毫不动。孙昌想道:「他又无父母亲戚可去,若是随人走了,怎么银子都留在此。」心下疑惑不止,道:「再是如此一个妇人,做梦也没了。」便气苦苦上床睡了。且说那城中有一光棍,专一无风生浪,诈人银子,陷害无辜。他姓杨名禄,人取他个浑名扬棘刺。打听孙昌失了妻子,箱中银子尚在,心中想弄他几两银子使用。装了一个腔儿,竟来孙家叫道:「有人么?」孙昌出来一看,不认得,道:「尊姓?有何见教?」杨棘刺道:「我姓杨,我表侄女花玉兰闻得嫁在你家,我在京中初回,叫他出来,见我表叔。」孙昌见他这个入门诀,知道寻他口面的,便道:「他几日前去寻那表叔,至今未回。我如今正要寻他。既是尊亲到了,快快着他回来。」杨棘刺道:「胡说,大约是你把我侄女打死了,反倒说出这般话来!」
两个争个不住。邻舍都来相劝。杨禄道:「今日不与我侄女,明日就要告你。」一迳去了。各人散了。孙昌气个不住,须臾又有人叩门,又是不识面的,道:「尊姓?到此何干?」
那人道:「姓鬼名游,因见杨令亲说起令正一事,他本心原因是向住京中,令正嫁尊兄之时,他不曾得个盒礼,如今令正又不知去向,他方才忿忿要告。我想涉起争讼来,一时间令正回来便好,万一难见,免不得官府怀疑,其间之事,与小子无干,然何可听人打官司,不若与他多少个盒礼之情,这事便息了。」下回分解。第十二回书呆子错认妓女冯管都堂下公文
且说孙昌听了,他是衙门中人,那肯出这桩银子,便道:「承先生见爱,盒礼是小事,还我妻子,我便还他礼便了。」那人见他不肯,作别去了。杨棘刺想道:「我的计策,白发百叶的,难道被他强过了?下次也做不起光棍了,不免告他一状,才信老杨的手段。」遂提笔写下一纸状词,大概言孙昌将妻打死,尸迹无存,恳恩判决一段情由。次早投文,将文投上。知县见人命大事,把孙昌取到,责三十板,竟下了狱,待后再审。那伙计冯管来牢中望他,到家中取了银子,与他使用。还喜是衙门中人,终久凡事不同,冯管遂上心与他各处寻访,那里有半点消息。过了几时,官差冯管往都院下文,冯管闻知这个消息,连忙来到狱中别了孙昌,把孙昌之事,托了衙中朋友,迳往杭州进发。不题。且说吴仁与玉兰一时高兴,走了出来。那知坐食箱空,又无生涯可做,看看床头黄金尽,壮士无颜色起来。不由长唿短叹,正是:上天天无路,下地地无门吴仁好闷,一迳便走到城中去了。只见玉兰倚门而立,恰好一个戴巾的后生,吃得醉醺醺的往湖沿而来。看见玉兰,吃了一惊,道:「几时移这个美妓在此?」
迳往玉兰身边走来。玉兰见他是斯文,连忙避进。这少年认定是个妓女,迳跟进来。玉兰慌了,连忙上楼。那人随他上楼,朝着玉兰拜揖。玉兰只得答礼。那人道:「好位姐姐。」玉兰道:「妾是良人妻,君休错认了。」那人听他说话,是外方人声音,想道:「他见我有酒的,假意推托。」便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,道:「若肯见怜,我便送你买果子吃。」玉兰见了银子,巴不得要,奈何他只管认我烟花,笑了一笑。那人见一笑,当是肯了,上前一把抱住,便去脱衣。玉兰慌了手脚,欲要叫将起来,又想他那锭银子。欲待顺从,又怕丈夫撞着。踌躇未定,被他到手了。玉兰虽然受淫,道:「妾非青楼,实系良家。见君青年,养君廉耻,不忍高叫,从君所愿,幸勿外扬。快快完事,恐丈夫撞见,如之奈何?」那人急忙完了,整衣下楼,对玉兰道:「我再来看你。」玉兰点头,那人迳自去了。玉兰掩上大门,上楼想着,笑了又笑道:「杭州原来有这样的书呆,一年遇这般几个,不愁没饭吃了。」想思道:「怎生对吴郎说出情由,也好。我身原是他拐来的,怕他吃醋不成?」正想间,吴仁推门而入。上楼见了玉兰,便满面愁烦。玉兰道:「那里去这一会,有什么生意可做么?」吴仁道:「我看城中都是有本钱的铺子,就是有小生意,那讨本钱?我方才往石塔上回来,见了那小姊妹,个个穿红挂绿,与一些少年子弟调笑自如,倒是一椿好生意。」玉兰听了笑道:「倒去寻得个乌龟头生意。」吴仁叹一口气。玉兰道:「你若有这点念头,我便从你。」吴仁道:「若得亲娘救命,生死不忘。」玉兰笑道:「招牌也不曾挂,一个人发市去了。」遂拿了那锭银子,把那人光景,如此如此一说。吴仁大笑起来,道:「这番我妇夫二人,不怕饿死了。」吴仁忙去买些酒肴,与妻子畅饮而睡。次日,玉兰更加打扮,站在门前,这些书呆子见他十分标致,一时间嫖客纷纷,车马不绝。吴仁做了长官,落得些残盘剩酒受用。不题。且说冯管至都堂下了公文,未及领文,下午走出清波门,去看西湖景致。遂搭小船,撑出港口。他一见了青山绿水,赞叹不已,道:「昔闻日本国倭人在此游湖,他曾题诗四句:青年曾见此湖图,不信人间有此湖。今日往从湖上过,画工犹自欠工夫。」【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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